第十二章 恋上那个它
于是三爷就带着我往回走，就在这时候，哥哥出现了。他见我跟三爷在一起，怔了一下，然后警觉地问我：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“我要跟三爷去他家看麻雀。”我看了哥哥一眼说。
“妈在地里干活，让你送点水过去，去送水去。”哥哥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就走。
我只好跟着哥哥走了，回头看了看三爷，他只是有点苦涩地笑了笑，什么话都没有说，转身就走了。
“你以后不准去生人家里。”回到家里哥哥严厉地对我说。
“那是三爷，不是生人。”我很是不满，分辩道。
“不管你，总之，什么事情你要先问过咱妈再说，她让你去你就去。妈没回来之前，你哪都不能去。”哥哥说完就怒气冲冲地提了一壶开水上地去了。
我只好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屋里，哪里也不敢去，陪同我的是在一边上喋喋不休地唠叨的曾祖母。
中午母亲和哥哥回来了，看哥哥那得意的眼神，知道他跟母亲打了小报告，母亲倒是跟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的。
吃饭的时候，我有点担心，吃东西也慢吞吞的。
“小燕你怎么了？”母亲看出来端倪，很关心地问我。
“还不是他心虚，偷偷找三爷去了。”哥哥在一边翻着白眼。
我一听，心中更紧了，面条也不敢吃了。
“见你三爷又怎么了？他跟你爷爷是亲弟兄，见就见了。”母亲笑着安慰我。
“都知道三爷不正常的，都说他是个怪人。”哥哥又在一边说。
“谁说的？你三爷小时候对你可好了，生你的时候还抱过你呢。”母亲对哥哥说。
“他还抱过我？”哥哥一脸不屑，转而又不屑地埋怨，“谁让他抱的？”
“六零年的时候咱们家里没得东西吃，要不是你三爷周济咱们，你伯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，哪里还有你们？不管别人怎么说，你们可不能乱说的，你三爷正常得很。”母亲很严肃地说。
“不说就不说。”哥哥见母亲这样说，就只顾自己挑着面条吃了。
“其实如果你能够跟你三爷走近点也挺好的，跟他聊聊天也好，他一个人挺孤独的。”母亲又对我说。
“那三爷再让我去他家看麻雀，我就去了啊！”我仍旧不放心。
“去吧去吧，没关系的，只要做完你自己的作业。”
听到母亲这样说，我望了望哥哥，他一脸的不开心，而我却是开心极了。
“去的话给我带几只麻雀回来啊！听说他养的麻雀能听懂人话。”一直不出声的哥哥突然又出声了。
“别听你哥乱说，去了也别乱拿你三爷东西。”母亲白了哥哥一眼。
“知道了。”有了母亲的尚方宝剑，我说话也顺畅多了。
下午母亲和哥哥都上地干活去了，我实在按捺不住了，就偷偷地来到了三爷家。
三爷院子都是土胚墙，不算很高，墙上面长满了仙人掌，通向外面的只有一个很破旧但是看上去挺结实的栅子门。院子里面种着几棵洋槐树，枝繁叶茂，把整个院子遮挡得没几丝光线，树上满是鸟窝，什么样子的鸟窝都有，刚走近，各色鸟叫声就传入耳中。
隔着栅子门，偷偷地往里面看，三爷正在院子里，手中拿着一个瓶子往地上倒虫子，地上很多麻雀和一些其他的鸟儿围在他的周围，每一个都不怕他的。这情形就像母亲给小鸡喂食一样，那些在三爷周围贪婪地啄着虫子吃的鸟儿很是开心，有的甚至去抢别的已经到嘴的虫子，看着一直麻雀把一只蛐蛐从另外一直麻雀嘴中给啄走，然后急不可待地吐下去，我忍不住笑了。
听到我的声音，三爷抬起了头，有点吃惊地看着我，地上的那些鸟儿也是一样，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我的身上，三爷朝我走来，地上的鸟儿都给他让路，然后又开始疯抢了。
三爷把栅子门打开，示意我进去。第一次踏进这个陌生的传说中很邪门的院子，我感觉自己的脚不听使唤，两条腿跟着三爷笨拙地往前走着，靠近那些鸟儿之后，它们立即飞走了。很显然，都对我这个异物抱有警惕，或许是它们很少见过第二个人进来吧！飞到树上之后又一个个低着头，好奇地望着我，我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儿，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跟三爷一样，和它们玩的很开心。
“这些鸟儿怕我，三爷。”看着一直盯着我的三爷，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“肯定了，因为你是生人，跟他们没接触过。”三爷笑了笑。然后拿起边上装虫子的塑料瓶，把虫子倒在了地上，然后又抬起头，对着空中，吹了几声跟鸟儿一样的口哨，没一会，那些成群的麻雀立即飞了下来，争着去抢地上的食物，很多食物距离我很近，那些麻雀也是一样和我近在咫尺。
我站在那里，直直地盯着身边的麻雀，一动也不敢动，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们全部吓跑了。身边的三爷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，示意我跟他一起蹲下，蹲下之后，三爷从地上捡起一只蚂蚱，把它们伸向了眼前的几只麻雀，然后朝着它们“啾啾”地吹了几下口哨，那几只麻雀立即蜂拥而上，很快把他手中那只大大的蛐蛐撕成几片，每一只麻雀都抢了一片开心地享用了。我看呆了，轻轻地把手朝一只麻雀伸去，我想抚摸一下它，就在手刚刚触及他的羽毛时，它立即机警地跳开了。三爷从地上捡起一只蚂蚱递给我，示意我喂它们，我把那只蚂蚱小心翼翼地伸到离我最近的那只麻雀前面，并且朝它吹了一下连我自己都不懂的挑逗的口哨，受到诱惑的小家伙很显然动心了，朝我手中的食物看了看，跳了两步又抬起头机警地瞪着我，然后似是放心了，又往前跳了两步，又朝我看了一眼，继续往前跳了两步，终于靠近了食物，然后突然跳起来，一下子啄走那只蚂蚱转身就跑。我开心地笑了起来，笑声惊动了地上的鸟儿，“唰”地几声，全飞上了树，然后又低头朝下面张望着。
“这些麻雀真听你的话。”我站起来对三爷说。
“是啊！”三爷轻轻一笑，“鸟跟人一样的，你把它当朋友，它们也会跟你好的。”
“要是我能像你跟它们那样，那该多好啊！”我看着树上的鸟儿，羡慕地说。
“只要你对它们好，它们也会对你好的。”三爷也盯着树上的麻雀，所有所思地说。
“我哥说你养了很多麻雀。”忽然间我想起了哥哥的话。
“那些是没办法才养的，我不抓麻雀养的。”三爷说着带我走进了屋里面，堂屋有几只鸟窝，里面有很多小小的麻雀，有的还是红虫虫（没长羽毛的鸟），有的羽毛已经长齐了。
我走过去轻轻地摸着那些小精灵问三爷：“这是你养的？”
“是我养的，”三爷把一只调皮地走出鸟窝的小鸟放回去说，“它们都是无家可归的，都是没了父母的。”
“为什么呢？”我吃惊地问。
“这些鸟的父母都被人或者其它动物杀死了，没人养它们了。”三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。
“你怎么知道它们父母都不在了？”我忍不住打断三爷。
“是它们告诉我的。”三爷指了指屋外院子里洋槐树上的麻雀说。
“原来你真的能听懂麻雀说话啊！”我很敬佩地说。
“我不能听懂它们的，别人说的都是谣传。”三爷淡淡一笑。
“那你刚才怎么说能那些事情都是麻雀告诉你的？”我一下子茫然了。
“我是真的不懂它们的语言，”三爷望了望外面树上的麻雀，“不过我能大致揣摩出来它们在说什么，有的时候用我自己的语言它们也能够接受。”
“你真厉害。”我沉思了一会，由衷地说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的，跟他们接触多了就知道了。”三爷淡淡一笑。
“那这些小的麻雀你养大了怎么办？”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，沉默了一会忽然看到鸟窝里的麻雀，就问三爷。
“等它们能飞了就把它们放了。”
“放了之后它们能去哪里呢？”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。
“肯定是飞上天了，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。”三爷望了望天，开心地笑了，似乎那个自由自在飞上天的不是他放飞的麻雀，而是他自己。
“鸟儿真好，能在天上飞。”我也跟着望了望天若有所思。
“是啊！要是人能飞上天多好！”三爷居然也跟着我感概。
“为什么别人都怕你呢三爷？”沉默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了这件事。
“其实不是他们怕我，是他们自己在吓唬自己，我有什么好怕的？你怕我吗？”三爷盯着我，居然笑了。
“我不怕你，我妈也说你是个好人。”
“你有个好妈，争气要强，心地善良，人又大度。”三爷沉默了一下子说。
“是的，我也觉着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。”我跟着开心地笑了。
“你伯也是个好人。”三爷跟着又说。
“不知道他，我连他什么样子都忘记了。”我不以为然地回答。
“你怎么能连你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呢？”三爷声调变了。我突然感觉到三爷的神情严肃起来了，内心不由一阵紧张。
“我是真的不记得他的样子了。”我回答的很慢。
“也不能怪你，那时候你还不懂事。”三爷绷紧了的脸终于松弛了，我的心也跟着落了地。
“三爷你能跟我说说我伯的事情吗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说，你伯很勤奋，很热情，很会帮助人，我经常看到的是他从地里干完活回家之后就让你骑在他的脖子上，然后拉着你哥，带上你们两个去店里买东西，那时候你哥也想骑在他脖子上，但是你伯说他太大了。”三爷说着说着居然笑了。
听着三爷的叙述，我忽然若有所思，我感觉到自己骑在父亲的脖子上，父亲拖着我跑啊、晃啊！三爷的话就像**忽然拉开了我眼前的那张帘子，让我一下子看清楚了我童年和父亲在一起玩耍的美好时光，父亲的形象瞬间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，我能深深地感受到那个非常爱我的父亲。
“我伯是个好伯。”忽然间我冒出了一句。
“是的，你伯却是是个好人，你要牢牢地记住他。”三爷在一边跟着说。
“三爷你为什么要我记住我伯呢？”忽然我好奇地问。
三爷一下子也怔住了，过了一会他才说：“自己的亲人当然要记住了，你伯又是个好人，当然更要记住了，哪有忘记自己亲人的？”
“你有自己的亲人吗？”我忽然间冒出了一句。
“有啊，很多呢！”三爷愣了一下回答，“你老奶（曾祖母）、你二爷、你伯、你叔、还有你和你哥，都是我的亲人呀！”
“我也是你的亲人？”我一听大吃一惊，这个还真的没想到。
“是啊！咱们本来应该是一家人的。”三爷笑着说。
“那为什么现在咱们不是一家人了？”我好奇地问。
“你看着麻雀，大的养了一群小的，小的长大了，这个窝住不下那么多麻雀了，然后那些刚长大的麻雀就自己成一个新家，慢慢地这家就多了，咱们人也是这样的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!”虽然说我没有完全听明白，不过还是所有所思，“那你平时为什么没多跟我们说说话呢？”
“谁不想跟自己的亲人多说说话呢？只是这时间久不说话了，很多亲情就慢慢变淡了。”
“为什么会变淡呢？我妈都说你是我们自己人，就是我哥对你有意见。”
“你哥啊？”三爷一下子笑了，“你哥那次被我吓怕了。”
“你吓唬过我哥？”我一下子怔住了。
“是啊！”三爷说，“去年，他十二岁吧！他跟几个小家伙趁我不在家偷偷过来抓麻雀，别人都不敢进，只有他一个人翻墙进来了，拿了一窝麻雀就走。他刚翻到墙头上被正赶回来的我抓个正着，这个时候我看他着急往下跳，担心他摔伤了，就赶紧喊了一声‘你要是敢跳下来我宰了你’，你哥就呆在墙上不敢动了，其余的小孩子都一哄而散了。我走过去，把他从墙上抱下来，拿过他手中的鸟窝就跟他说‘下次再让我发现饶不了你’。然后你哥就跑了，所以我估摸着，他一直很怕我的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？”我一听笑了，“那你会真的揍他吗？”
“当然不会了，我从来没打过人的。”三爷说得很自信。
